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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牢颂歌

作者:撰稿:徐干,章泽口述
所属栏目系列:生命见证(神迹)


死 牢 颂 歌

撰稿:徐干    章泽口述

1


01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他。

事隔二千年,我们已经无法了解关于他的一些情况。《圣经》说他是个强盗。他是个打家劫舍的好汉,聚啸山林,杀富济贫?也许,他是巴拉巴的同伙,带有恐怖组织色彩,是当地赫赫有名的暴力集团成员?关于他,《圣经》上的记载很简略,因此,没有人能回答我们的提问,即使你是第一流的解经家也无法给出我们更多的材料。 


在人类历史上,象他这样的小毛贼太多了,甚至有人说一部人类发展史就是盗贼发生史。我看过很多这方面的书籍,这些人的履历和结局大多很相似,所谓其兴也勃也,其亡也忽焉。中国人说,能看贼吃,不能看贼挨,大众话语真是具有极强的穿透力,它不仅道出了这职业的严酷和凄惨,更对人性的黑暗表示出无可奈何。


然而,他的结局却令人炫目。那是一个让历史目瞪口呆的瞬间。 这个小小的强盗,这个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可怜的家伙,当全世界人都在反对耶稣的时候,他却勇敢地撕破黑暗的一角,高喊出:“这个人没有作过一件不好的事!”一个意味深长的场面出现了。此处记载令人唏嘘不止,十字架上的救主在极端痛苦和虚弱的情况下,依然睁开慈爱的双眼,那场孤独的对话,向全人类展开了爱的大旗,温柔地飘动在永恒中: 




我为救主而感动。 


现在我们已无法察考是谁发明了死刑,即使读破历史的每一个段落,也无从寻见这个可怕的创意出自一个什么样的脑壳。当死刑这只黑色的大鸟在人类的天空上矜持地徜徉时,每一个生命都能感受到那翅膀卷起的飒飒阴风。然而我们却欢呼那样时刻的到来,象迎接一个盛大的节日。被称为中国脊梁的鲁迅先生就曾多次调侃过那样的日子:大多是在凌晨,天还未亮的时候,灰朦朦的刑场早就挤满了人,那是看客,急于欣赏刽子手艺的看客们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因为他们中间有些人是头一天晚上就来了,要占一个好位置很不容易,难怪他们稍有倦意。天有些发白了,东方出现了第一道晨曦,这时,人群忽然出现一阵骚动,我们主角出场了。他穿着白色的囚衣,五花大绑使他的身躯在行进中显得扭曲和蹒跚。如果他此时带着铁镣,就必得象中国古典戏曲演员那样一遛小碎步的跑过来,据说,那样可以减轻铁镣磨擦脚腕时的疼痛。观众们不满足这样无声的幕启,有人就会高声叫道:“唱一段,唱一段。”那死囚此时就会把脖子一挺,吼出一句大戏,经典唱词是:“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鲁迅笔下的死刑犯唱的是《秦琼卖马》:“我手持钢鞭将你打!”死囚的表演会使观众们爆出一句喝彩:“好啊!”象追星族那样手舞足蹈。 


俄罗斯作家高尔基每当看到此处,就会放声痛哭,那真是悲中之悲。 



如果你此刻也站在观众席上,我提醒你去看他们的眼睛,无论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无论他是江洋大盗还是杀人惯犯,无论他为了死前的尊严尽力保持庄重,还是为了安慰躲在人群中的家人故意装着轻松,请你注意他的眼睛。那些面临死亡的囚犯,谁也无法关闭自己的心灵的窗户,即使是铁打的汉子也掩饰不住眼睛要说出的真相。“引刀成一快,”“慷慨赴刑场,”美丽的说辞不过是看客的轻薄。我们在死刑台前看到的是恐惧!那一双双眸子中喷薄而出的恐惧,才是死囚们真实的呐喊。 


其实每一个死囚都在内心哭泣。他们无法拒绝失败和死亡作为生命的终结。死刑意味着整个世界对你的咒诅和厌弃,当世界以节日的形式欢呼你的消灭时,谁能承受如此巨大的羞辱?你万分惊恐看到世界是一面冰冷的铁墙,没有人相信你的泪水,你的悔改、你的诉说,即使是你的亲人也只是按照礼仪作好埋葬你的准备。作为一个人其实你早已消失了。被拉上刑场的不过是一个解释法律的符号。 


行刑的时刻到了,几乎所有的死刑犯此时都会突然闭上眼睛。谁也无法领略这个动作所传达的令人震憾的信息,是仇恨?是轻蔑?是遗憾?还是对这个世界的拒绝?死刑犯用这种方式抗议和控告,并书写出刻骨铭心的绝望。 


然而,此时,有一个声音在各各他响起,回荡在天地之间。它越过仇恨的荒原,穿过冷漠的冰川,温柔地擦去死囚的泪水。那仿佛是爱人的耳语,令死刑犯睁开双眼:“不要绝望,即使这个世界全部拒绝你,还有我的爱环绕你,如果你愿意,今日你要同我在乐园里了。”即将就刑的死刑犯泪如泉涌。没有了仇恨,没有了遗憾,没有了恐惧,没有了绝望,站在行刑台上的囚犯深情地注视着蓝天、大地、人群。他向刽子手说了一声谢谢,然后幸福地闭上了双眼………… 


你听到过这样的故事么? 


如果我告诉你这一切曾真实地发生过,你相信么? 


一九九五年三月里的一天,我在主的带领下跨进那座监狱的大门后,曾无数次看到这样的场面,当我向你讲述这一切的时候,仿佛又看到了黑暗中高悬的绞刑架下,听到绞刑架下响起的歌声,现在,让我们循着歌声走进这个见证,去经历那些刻骨铭心的时刻。 



2


圣诞启示

一九九四年的圣诞节前夕,我所在的教会举办了一次营会,讲员释放的信息使我很受感动。他讲到,当整个世界被黑暗和死亡笼罩时,神用他的大能冲破死亡的羁绊,带给人生命的希望。就象《罗马书》八章所说的:“受造之物切望等候神的众子显出来。因为受造之物服在虚空之下,不是自己愿意,乃是因那叫他如此的。但受造之物仍然指望脱离败坏的辖制,得享神儿女自由的荣耀。我们知道一切受造之物一同叹息、劳苦,直到如今。”牧师鼓励我们向那些陷在绝望中的人传福音,他说只有神的爱才能解救他们。


 那时我的眼前就出现一幅异象,我看到了我们城市的附近的一所监狱,同时我的心里也响起一个召唤,要我把福音传给那座监狱的犯人。一连多日,这催促使我欲罢不能。但是我仍然不能肯定这件事是不是神要我做的。我想我必须有绝对的把握知道在这件事上神与我同在。于是,我为此事禁食祷告。我在祈祷中求告神,若是你的意思,求你使这件事更加显明出来。这样没过几天,教会里的另一个弟兄突然来找我,问我想不想到监狱里传福音,他说,如果有这想法,他愿意和我一起去。我和这位弟兄接触不多,而且要到监狱传福音这件事我从来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圣灵用这种方式使我明白,神已经悦纳了我的心志。 

但是如何能进监狱里去呢? 

自古监狱就是禁地,除监狱管理人员外,任何人也无法挨近那座高墙,不要说进入监狱的内部,就是跨过那道警戒线也比登天还难。政府虽然规定犯人有信仰自由,但是在监狱里牧养信徒的牧者有严格的资格规定并通过官方的批准,而且手续也十分复杂。也就是说,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入监狱传福音的,除非你有一个合法的身份,否则根本别想和犯人接触。我们通过了解和咨询,只有一个方法才能够进到里面去,那就是当监狱官。这是接触犯人的唯一途径。当监狱官必须向有关方面申请,必须具备一定的学历,还要通过严格面试,并非所有的报名者都能录用。我为这件事祷告求神,我想,既然是神要我到监狱里去传福音,他必为我打开监狱的大门。 


后来我和那位弟兄去找有关的官员,几天后,我们被通知可以参加面试。面试的问题并不太难,但是负责面试的人一再问我为什么要申请到监狱里去工作,我告诉他,我对那些犯人很有同情感,我觉得那些犯人需要管束,但是也需要理解他们的人去照顾他们。面试以后这件事又没有了下文,我和那位弟兄只有耐心的等待,并为此恒切祷告。二个月后,已经是第二年的初春了,我忽然接到了录取通知,我跑去告诉那位弟兄,那位弟兄感到很惊奇,因为没有人通知他,看来监狱方面录用了我自己。我觉得这一切真是奇妙,原来神是借助弟兄鼓励我朝前走。 


一九九五年三月中旬,我正式进入那所监狱,换上监狱官的制服。从此后,我将和这里的几千名罪犯朝夕相处,并把福音带给他们。当我第一次以监狱官的身份,在监狱的铁门前出示自己的证件时,我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对未来的担心。从外面看,这不过是一所沉旧的建筑物,虽然据说已经有好几百年的历史,但是和别的建筑物相比,这所砖石结构的建筑群没有太特殊的地方,如果你不太熟悉本地的情况,你从这所建筑旁边走过去的时候,甚至不会发觉这是一所监狱,你会漫不经心地把这里当作是一个工厂或者诸如此类的场所。但是,这是一所监狱,而且是一所关押重刑犯的监狱。据介绍,这所监狱关押的囚犯刑期都在五年以上,包括十年、终生监禁和死刑犯。也就是说,作为这所监狱的管理者,你必须和这个国家里的最可怕的家伙们打交道。无论他是小偷、强盗、贩毒者还是杀人犯,无论他犯下了贪污罪,强奸罪还是伤害罪,只要是关进这所监狱的,就决非是一般性的情节。 


从信仰的角度来看,每一个人都是罪人,也就是说,不论你有没有触犯刑律,实质上每一个人都活在罪的阴影之下,从犯罪学的角度上讲,我们和囚犯的区别仅在于隐形和显形犯罪,从某种意义上说,是那样一个契机、一个场合和一些人的出现使这些人成为了罪犯。但是,罪犯毕竟是罪犯。即使是犯罪学也承认,大多数囚犯在个人气质、心理、文化素养以及外在环境的塑造,包括家庭背景、父母状况和早年经历的影响等方面与众不同。因此,和一般人相比,那些作奸犯科的人,特别是那些犯罪情节较为恶劣的人都是一些时刻可能对社会和人群构成重大威协的人,一个事实是,大多数重刑犯一旦有合适的机会都会重新犯罪,所谓二进宫、三进宫,在重刑监狱里是很常见的。监狱不是福音书,它并不能使罪犯回头,它只是把这些人关押起来,象动物园里把老虎和狮子关在铁笼子里一样,隔着铁栏栅你是平安的,但是你如果走进铁笼子会怎么样? 


现在,我正走进这样的一个铁笼子。 


当那座大铁门在我身后哗啦一声关闭之后,我的心突然悬在了半空。我的前面是一条昏暗的走廊,我必须沿着这条黑黑的通道向前走去,我必须越过一道又一道铁门。我发现我已和外部世界完全隔绝,我不知道前边有什么在等待着我。我向神祷告,我说:“主啊,求你保守和带领我,我还年轻,我不知道我眼前的一切会怎样。”


3


进到监狱以后,我才慢慢地发现,向犯人传福音比我想象的要困难得多。特别是作为一个监狱官,当你和犯人处于这样一种关系时,彼此之间需要建立信任的确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福音事工不是传授学问,你可以强迫对方接受,但是传福音给人则不能采用这样一种态度,一个人接受上帝是被上帝的爱所吸引,当你把这位上帝介绍给人时,对方必得能在你身上看到上帝的大爱,然后向着这种爱敞开自己的内心。 

一个监狱官能去爱犯人么? 

从理论上讲,这是可以的,但是如何去实行?监狱里有着严格的纪律管束,对于纪律来说,监狱官和犯人之间是执行者和被执行者的关系,由于监狱纪律比较严酷,监狱官和犯人之间的关系一般来说都是比较紧张的,熟悉刑法的人都知道,这情况自古如此,而且会永远如此。 


然而对于我来说,如何面对这一点呢? 


我进入监狱就是为了传福音,如果不能传福音我所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但是如果我和犯人之间也象别的监狱官那样处于一种比较僵硬的关系之中,我如何向他们传讲这位温柔良善的主?当我去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时,会发现很可能还存在着另外一种危机,作为监狱官,我每天都要和犯人在一起生活,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就是我的外部世界,当我和我的外部人群长期处于这样一种气氛中时,我在基督里的生命会不会受到影响?这些问题使我夜不能寐,我向天父呼求,求他指引我有聪明智慧面对这个问题。 




裤子事件 02

这期间发生了一件事,我把它称之为: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按照监狱的规定,一些犯人的家人可以定期来监狱探视,犯人和他们的家人都比较珍视这样的机会,作为一个监狱官,我会尽心地安排他们见面,尽可能地为他们创造条件,使他们双方都能比较愉快的度过这段光阴。一天,一位姓郭的犯人家人要来探视,可是这犯人的裤子却烂了,我觉得如果让他穿着这样的裤子去见面,一定会影响这次会见的气氛。但是监狱里又没有补裤子的机器,如何帮助他呢?这时我想到监狱的一间服装厂可以帮忙,于是就允许那位犯人把裤子带进了服装厂,没想到这一带却带出了问题,当那位姓郭的犯人再把补好的裤子从服装厂带出来的时候,他们在裤子里头藏了很多的香烟,另一位监狱官发现了这些人的鬼把戏,很快就把那些香烟搜查出来。从我这一方面来说,我违反了规定。那位监狱官认为我是新手,缺乏经验。然而他的话却使我陷入了困惑,他说,任何人道主义的理想在监狱里都是不适合的,作为国家机器,监狱就是对那些违法乱纪者实施惩处的场所,那种试图对犯人施加温情的企图,很可能使这种改造失去原有的意义,一个好的监狱官应当是最没有人的情感的法律的执行者,他应当铁面无私,绝对不为犯人的困境所动。从刑法的角度上去理解,我认为他的话不无道理,但是,谁能真正的成为一部机器呢?问题是,当你真的不为犯人的困境所动时,你很可能会走向另一个极端,那就是完全丧失同情心,会对犯人产生一种厌恶感,特别是在监狱这样一种地方,这种情感是很容易滋生出来的。在监狱里,监狱官对犯人动武的情况是经常发生的,甚至也会有体罚。我不知道我是否受到这种理论的感染,有几次,在极端气愤的情况下,我也曾出现过想向那些家伙动武的念头。这种念头虽然转瞬即逝,但我亦然深受震动,我几乎忘记了我是个基督徒,我为此而深感羞愧。 


这时候,上帝也让我看到了监狱生活的另一面。“裤子事件”以后,我曾对自己的选择产生了怀疑,我甚至不能确定还应不应该向犯人传福音,我在十分苦闷的情况下向上帝呼求,我不知道我下一步当怎样朝前走。上帝似乎让我尝试着和犯人交朋友。于是,我十分谨慎地慢慢地接触他们,特别是注意那些有异常反应的犯人。监狱里有一个小小的医疗室,犯人们可以向医生要一些药物,有几天,我发现一个犯人老是去拿镇静剂,于是我开始接近他,问他为什么要吃这种东西。他回答:“晚上睡不着觉。”当我询问他失眠的原因时,他竟然放声痛哭,他告诉我,他的妻子去世了,他刚刚得到消息。然而,使我惊奇的却是他下面的一段话,他说,大部分犯人晚上都睡不着觉,无论有多大的心事你也不能表现出来,你必须咬紧牙关充好汉,否则别人会认为你是软蛋,好欺负,牢房是个不相信眼泪的地方,这里实行的是所谓丛林规则,就是弱肉强食,谁愈没有人性,谁愈能吃得开。然而,人毕竟是人,人有痛苦的时候,有软弱的时候,特别是你得知家里出事了,譬如父母逝世,妻子改嫁等等,你向谁哭诉呢?几乎所有的人在睡不着觉时,都会选择吃药,但是吃药几乎是慢性自杀,因为长期服用镇静剂会使人中枢神经麻醉,最后导致内分泌失调,人最后就变成了半痴呆。你在牢房里可以见到这种人,他们毫无表情地走过你身旁,象一具活死尸。 


我被这番描述深深地震憾了。 


这情景啃啮着我的心,人性的黑暗使我感到悲哀,我知道,只有福音才能释放这些可怜无助的人。我为此而向神祷告。这时,一件奇妙的事发生了,神使我脱去了监狱官的制服,新的工作不仅使我能走进监狱向犯人传福音,更把我带进了死牢,于是,我经历了常人无法知道的故事。 



4

我们通常是在中午十二点左右吃中午饭。监狱官用餐有一个专设的小餐厅。监狱里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围坐在那个长长的餐桌前用餐。我在用餐时的祷告谢饭被一位同事注意到了。他在私下里问我是不是一位基督徒?我说:“是”,他说:“我也是。”后来他告诉我说,监狱里有一个小团契,是一位牧师带领的,他带我去见牧师。牧师很热情,他祥细地询问了我在监狱里的工作情况,并和我在一起祷告。这样过了一段日子后,有一天,他突然来找我,他说他有一件事要和我谈谈,他先是试探性地询问我愿意不愿意在监狱里作专职传道人。我考虑了一下,便说,如果有这种可能,我愿意尝试。然后他就告诉我说,有一对夫妻对监狱的福音事工有负担,他们想供应一位传道人在监狱里作专职传道。 


这对夫妻已为此事祷告多年,牧师在那次和我谈过话后,认为我是一个很合适的人选。牧师说,如果你考虑成熟,可以向监狱提出辞呈。 


我的家人极力反对这件事。他们认为监狱官是份很不错的工作,目前社会上找工作很难,失去这份工作很难再有这样一个机会。一个人年纪轻轻的,怎能把传福音当作一个工作去干,再说,你还没有结婚,你要为自己的今后打算,不要胡思乱想。但是我知道这是神在我身上的计划,他正在一步步地把我朝前带领,我无须为任何事忧虑,只要在神面前献上自己的忠心。 


当我脱去监狱官的制服,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出现在犯人们的面前时,那些犯人都很吃惊。他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然而对我来说,脱去制服却不仅仅是去掉了一个标记,这是一个极具实质意义的举动,它拆除了我和犯人之间因着法律等因素而设立的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为心与心之间的碰撞铺设了通道,我可以认同他们所有的软弱、痛苦、沮丧、愤怒和疑虑而不会构成对监狱纪律的不忠诚。直到此时,我恍然大悟,上帝让我报考监狱官不过是使我有机会进入监狱,实际他早已为我准备好一个位置。 


我很快就进入了角色。


 我在前面已经讲到,这是一个重刑监狱,大多数死刑犯都关在这所监狱里,那时我有一个心志,我要把耶稣基督的救恩传给这些死刑犯。这当然有很大的困难。熟悉监狱体制的人都知道,和普通罪犯不同,关押死刑犯的是一个特殊的区域,那里的警戒措施要比普通牢房严格得多,不要说是传福音,就连一般的监狱官也难得涉足其间。但是我相信神的大能,我相信神的大爱必临到那些死囚。我把自己的心意告诉了牧师,牧师说,我们为此事祷告,看神如何带领。没想到神很快就垂听了我们的呼求,他为我们打开了死牢的大门,使我能向那些绝望的灵魂传讲神的福音。 


当时我虽然加入监狱的福音事工,但是仍然经常到我原来所在的教会去,和原来教会的弟兄姐妹仍然有团契生活。一次,教会里一位姊妹找到我,她听别人说我现在在监狱里传福音,有一件事要拜托我。原来这位阿姨有一个儿子,叫陈家宝,是一家公司的经理,不久前,她的这个儿子因贩毒罪被警方拘捕,由于他携带的毒品已超过五克,按照有关法律被判处死刑。目前此人被关押在我所在的那所监狱里,等候执行。这位阿姨想请我向她儿子传福音,让她儿子有机会认识主。 


按照有关方面的规定,我必须向监狱主管提出申请,被批准后,才能进入死牢。我和牧师商量过后,由牧师逐级提出入监传福音的请求,据牧师说,过去象这一类的手续很难办,没想到这次批准几乎没费什么口舌,顺利得出乎人的意料之外,因此,我很快就见到了那位陈家宝。 


据我们教会的那位阿姨说,她的这个儿子是一个很悖逆的人,平时不太听话,而且耽于享乐。他这次出事是到马来西亚还债回来,在入关时被警方盯住了。我见到他时他的精神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对外界所发生的一切似乎毫无反应。我发现他完全失去了思考和表达的能力。我能理解他此时的心情,死亡的剑正高悬你的头顶,生命已进入倒计时,即使是铁打的汉子也会如水溶化。据说,死囚自残的现象也多于其它牢房。陈家宝后来告诉我说,我见到他的时候,正是他被判死刑后最难过的一段日子,和他同一个牢房的死刑犯由于忍受不了行刑前的等待,于前天晚上自杀了。那个人的死对陈家宝的影响很大,使他整夜睡不着觉。我在和陈家宝的谈话中发现,死刑犯的心理实际上是十分复杂和矛盾的。求生的本能使他们到最后一刻都抱有某种幻想,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会使他们变得多疑,易怒,失去正常的判断力,因此人也显得恍惚。面对这种情况,我所能够做的就是带领他向神呼求。我们的起步相当困难,他已是心如死灰,对一切都显得十分麻木,对福音也很被动。我和他的妈妈为他禁食祷告。我有这样的信心,我相信神既然把我带领进来,就一定会有他的安排。后来发生的事见证了神的信实和大爱,这个看来毫无希望的陈家宝不仅自己接受了救主,还向其他的死刑犯见证这一位上帝,成为我在死牢里传福音的好帮手,在他生命的最后一段日子,用一个个绚丽多彩的音符,唱出了世界上最动听的颂歌。


5 

诗篇

雅伟拯救我的神啊,

我昼夜在你面前呼吁。

 愿我的祷告达到你面前,

求你侧耳听我的呼求。

 因为心里满了患难,

我的性命临近阴间。

 我算和下坑的人同列,

如同无力的人一样。

 我被丢在死人中,

好象被杀的人躺在坟墓里。

他们是你不再记念的,

与你隔绝了。

 你把我放在极深的坑里

    在黑暗地方,在深处。

 你的忿怒重压我身,

你用一切的波浪困住我。

 你把我所认识的隔在远处,

使我为他们所憎恶。

我被拘困,不得出来。

 我的眼睛因困苦而干瘪。

雅伟啊,我天天求告你,向你举手。

 你岂要行奇事给死人看吗?

难道阴魂还能起来称赞你吗?

 岂能在坟墓里述说你的慈爱吗?

岂能在灭亡中述说你的信实吗?

 你的奇事岂能幽暗里被知道吗?

你的公义岂能在忘记之地被知道吗?

 雅伟啊,我呼求你,

我早晨的祷告要达到你面前。

 雅伟啊,你为何丢弃我?

为何掩面不顾我?

 我自幼受苦,几乎死亡,

我受你的惊恐,甚至慌张。

 你的烈怒漫过我身,

你的惊吓把我剪除。

 这些终日如水环绕我,

一齐都来围困我。

 你把我的良朋密友隔在远处,

使我的以认识的人进入黑暗。 


站在死牢房里颂读《诗篇》八十八篇,你会感受到死亡的黑雾象汹涌澎湃的潮水一样浸淫着你的全身。穿过一段昏暗的走廊,离这儿大约五十米远处耸立着高高的绞刑架。从那里弥漫开来的死亡气息在牢房里静静地扩散着,使等待死期的囚犯们陷入恶梦之中。我在通常进入死牢房时都会尽量放轻自己的脚步,我担心那些脆弱的心灵承受不了骤然而至的响声。但是,他们告诉我说,他们最怕的是寂静,特别是在等待执行死刑的时候。一般来说,监狱当局会提前三天告诉死刑犯人执行的日期,在那三天是最难熬的日子。一九九七年十二月底的几天,我陪伴一个死刑犯人度过了那段倍受煎熬的时光。


那个年轻人是陈家宝介绍我认识的,叫林伟,和陈家宝不同,虽然他们都是贩毒罪,但是林伟的案子要复杂得多,林伟是和他的女朋友同时被捕的,被捕时他们的女友已经有了身孕。但是,林伟告诉我说,他的女朋友对贩毒的情况并不了解。我去辅导林伟时,他和女朋友都被判处了死刑。当时林伟面临很大的困难,林伟认为他的女朋友是无辜的,不应当受到如此重的惩处,他想通过上诉为女朋友争得一条生路,然而上诉可能会出现两种结局,如果上诉被驳回,他的女朋友则必死无疑。为了避免冒险,林伟想通过另一种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他提出一些条件和司法当局谈判,在此之前,他坚持不承认自己的罪行,想以此作为谈判的筹码。我见到他时,他和司法当局正处在这种胶着状态中。 


毫无疑问,对于林伟来说,他必须对自己的犯罪事实有一个正确的态度,才能和神建立正常的关系。但是,要跨出这一步谈何容易。林伟担心一旦认罪,就会牵连到他的女朋友,更使他痛惜的是,他的女朋友已有身孕,如果被判处死刑,他们的孩子将会成为孤儿。谈到这一点,林伟的眼里已满含泪水。林伟深知孤儿的艰辛,因为他自己就是孤儿。林伟的朋友们认为,正是这样的身世才使林伟走上了犯罪的道路,我们不去评论这说法是否正确,但是有一点是很可能的,林伟自幼寄人篱下的生活,使他性格愈来愈内向和孤僻,这应当是他吸毒的主要诱因,林伟后来的贩毒也源于此,因为长期沉溺于毒品的人最后大都会发展成为贩毒者。象其他的吸毒者一样,林伟曾无数次地试图戒掉,他小觑了毒品的力量。一次次地戒毒不成使林伟万念俱粉,几乎每一次戒毒都伴随着一次自杀,但是,当他站在最高的楼层上准备作最后一跃时,又难以跨出那关键的一步。这些年来,他就是在这样的痛苦和矛盾中愈陷愈深,直到后来结识了女友。 


女友怀孕的消息使林伟欣喜若狂,那个即将降临的新生命让林伟感到了作父亲的骄傲和责任,在林伟的天空中似乎正出现一丝阳光,然而他没有想到死亡的巨网此时已在他头上张开。 


他说:“生命是一个悲剧。”


林伟作出的选择是悲壮的,他要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保住自己的女友和孩子。当我带领他向神祷告的时候,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他只喊了一句“主啊――――”就失声痛哭。看着他渐渐止住了哭声,我告诉林伟,我们的神是孤儿的父,寡妇的主,是罪人的救主,他不仅赐给我们永生,也会在危难中向我们伸出双手。但是我们的神也是忌邪的神,我们无法带着罪去见他。那段时间,我几乎天天带着他祷告,带领他查考神的话语。我们的神是信实的神,他使林伟的内心渐渐地平静下来,开始思考人生的意义和归宿。直到有一天,林伟告诉我说,他愿意向司法当局承认自己的罪行,他说他把自己的女友和孩子都交在神的手中,他说神会按照自己的公义和怜悯成就这件事。 


于是,我向神祷告。我说:“亲爱的主,求你带领帮助林伟,当年你在十字架上接纳了那位死刑犯,今天,你也看林伟的灵魂为宝贵,慈爱的救主,求你用你的大能施行拯救。” 


6

 林伟的死刑判决是一九九七年的圣诞节前夕宣布的。上帝在危难中听了我们的祷告,林伟的女朋友只被判处了四个月的监禁,按刑法规定,从拘押之日算起,再有一个月的时间便可获释。这个结局出乎林伟的意料,当监狱当局把有关判决的文件送达给他时,他不禁悲喜交集,他为保住了女朋友的性命向上帝献上感谢和赞美。 


这个从来没有品尝过爱的孤儿,第一次真实地感受到天父的大爱。当他向我述说这一切的时候,激动得泪流满面。但是林伟仍有一件事放心不下。他始终认为,当他离开的这个世界后,他的女朋友无法抚养他们的孩子,他曾经告诉我,他的女朋友也有吸毒的历史,除非他的女朋友也象他这样接受耶稣基督为自己的救主,否则很难从那个圈子里自拔,在那样的背景里孩子是无法健康成长的。他尝试说服女友把孩子送给别人抚养。然而,女友则认为这个孩子是她和林伟的爱情结晶,林伟去了,孩子是她永久的记念,无论如何也要带在身边。当林伟再一次提出这个问题时,我建议为这事祷告,几天以后,在林伟的葬礼上,林伟的女朋友抉志信主。我们唱着赞美诗走向墓地时,真从心里感谢天父对人的眷顾。 


在向死刑犯们传福音的那段日子里,我看到天父的大爱惠临到每一个人的身上,和我所信仰的上帝相比,其它的一切都顿时失去了光彩,我亲眼看到那些陷入绝境的死囚们,被家人和社会离弃,他们在冰冷的时日里等待着刑罚的到来。在死亡和屈辱面前,这个自诩为仁爱的世界是多么冷酷和麻木,那些所谓智慧的宗教又是多么胆怯和无聊。只有天父,这个爱的本体和源头,这个亲自品尝过羞辱和死刑的羔羊,在黑暗把生命完全浸透的时刻,会用无限的慈爱和温暖,使死囚们的灵魂苏醒。 

我为我所信仰的天父而感动

记得我作监狱官的时候,曾经照管一个佛教徒的死刑。在此之前,我对佛教的情况不太了解,从一些神学著述中,我仅仅知道佛教实质上是无神论,和印度教一样,是所谓的东方哲学。但是我没有想到,这个以大慈大悲为念的宗教,对一个人的生命会如此无动于衷。我看到那个佛教徒死时的凄凉,没有人去探望他,也没有陪伴他走完最后的一段时光。在三天的时间里,他只能反反复复地为自己播放佛教唱经的录音磁带,听着啼哭般的诵经声,我在心里为他哭泣。在死牢房里,曾经有过一锡克教教徒,他在临死的时候,打电话给他们的主持,希望能到死牢里来为他祝福,他的律师也为他出面邀请锡克教的主持,但是大部分的主持都不愿意来,最后,有一个主持同意了,但是当律师陪着那个主持走到监狱大门前时,那位主持突然改变了主意,他告诉律师说:“死牢房是个很讨厌的地方,我不想进去了,这样吧,我已经祝福了这块木头,你把这木头交给那个人就可以了。”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死刑、死牢以及那些关联到死的东西,都是非常犯忌讳的,人们唯恐避之不及。那些就要被处决的死囚,连监狱官也不愿意过多的和他们接触。我所在的死牢房已有好几百年的历史,在这个漫长的岁月里那座黑色的绞刑架不知夺去了多少鲜活的生命。这使得这座牢房犹为阴森可怖,有很多希奇古怪的传说,更加增添了种种神秘难测的气氛,无论是一个个昏暗的单间死牢,还是那条幽深的通道,都使人望而生畏。人们即使因公务路过这里也大多会紧走几步,然后逃也似的快快离开。死刑犯们行刑的时候是在凌晨六点钟,凌晨三点左右监狱当局会通知死刑犯们做好准备。这段时间是一天最难度过的时辰,所谓罗裘不耐五更寒。若在此时步入死牢,任何细小的动静都会使人感到毛骨悚然。也难怪很少有人会答应那些死刑犯们的请求。这时,只有牧师和我会因着基督大爱陪伴着他们。我们带领他们祷告唱诗,一曲热情的颂歌使这个恐怖的早晨变得充满诗意,在寂静中传得极远极远。 


死牢房里赞美的歌声向死刑们述说着上帝的大爱,向他们见证着一位神,这位神有大能创造天地万物,更有慈悲和怜悯,这位为我们的罪甘愿死在十字架上的救主,会用温柔的双手擦干我们的眼泪。当我们这样唱着的时候,我发现,渐渐地,那些其它死牢房里的囚犯也会坐起来聆听我们的歌声,他们会慢慢地走向那道铁栅栏,紧紧靠在铁栅栏傍,小声地跟着我们哼唱。 


那是一个美丽的时刻

一位监狱官说:“我无法想象,基督教是用这样一种方式面对耻辱和死亡。那时我才发现,这绝对不仅仅是一种文化,这里面有一种意味深长的东西,从来没有一种歌声会是这样的动人心弦。死刑,无论是对于被处死的人,还是对于这个把死刑犯们推上绞刑架的世界来说,都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这是一种遗憾,一个尴尬,当双方用这种方式来结束一个事件时,我们看到的是仇恨。然而这又是一种无可奈何,我们人类仿佛被一个巨大的悖论压制着,无力终结这样一个悲剧,然而,当赞美上帝的歌声响起,我感到坚冰突然溶化了,使我惊奇的是,我在那些将要受刑者的眼里看到的再也不是仇恨和恐惧。这就是爱么?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 


是的,这就是爱,古往今来有无数人愿意为这爱去赴汤蹈火,每一个品尝过天父大爱的人都会告诉你,这是世间的至宝。现在,我陪伴着死刑犯————如今已是我亲爱的弟兄,我们朝绞刑架走去。我们歌唱着,我们微笑着,我们知道主已为我们冲破的死的拘禁,我们走向的是永远的生! 


7

人生之大悲莫过于生离死别。死牢房里最难堪的是死刑犯们离别的日子,那真是撕心裂肺的瞬间。死亡犹如一道自天而降的堑壕,生生地隔开了恩爱夫妻和父母儿女。当死刑犯们含泪道出“再见”二字时,他们的家人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哀伤,哭声会响彻整座牢房。目睹这一幕,即使是铁石心肠也会潸然泪下。 


这是监狱当局最担心的时刻,人们的情绪波动很大,常常会出现一些非常性的事态。在场者有时也会陷入其中不能自拔。曾有一位在监狱里事奉的姊妹,在送别他们时受他们哀伤的影响,很长时间都无法恢复过来。无论是作监狱官,还是传福音,我曾多次经历这样的场面,站在旁边,面对眼前发生的一切,真是感到人什么也不能作。每当这一刻到来时,特别是和我们的弟兄姊妹告别,我们总是在一起恒切祷告,求神把他的平安赐给我们。 


和林伟同一时期判处死刑的有一位叫阿艺的年轻人。他的姐姐特别爱他,一直在为他申诉。他知道姐姐为他的官司已经花费了很多钱,如果再继续下去,会被债务缠身。为了使姐姐不再花钱,他曾经想到过自杀。信主后,他在祷告中把这件事交给主。他是在死刑宣判前不久受洗的。执行死刑时,他十分平静,他劝慰姐姐不要难过,他说,主已经为他预备好了地方,那是个好得无比的去处。一般来说,女孩子面对死刑会比较麻烦,虽然在死刑犯中女孩子不太多,一旦有女孩子要面对死刑时,监狱当局就比较紧张。和男性相比,女孩子毕竟要脆弱得多。死刑犯们对下达死刑通知比较敏感,通常,当监狱长、监狱档案部门主管和监狱保安部门的主管同时出现在你的监房时,就表明你的时候到了。大多数子囚犯从那时起就开始啼哭,不能自制。然而小丽走的时候,却使监狱官们大开眼界。小丽也是因贩毒被判处死刑的。她的官司比较特别,她到另一个国家旅游时路过我们这里,有人放了一些东西在她的车上,她当时不知道那是什么,入关被盯上后,才发现是毒品,她被判处死刑时才二十岁。她在死牢监狱接受了耶稣基督作自己的救主,临死前的几天,她告诉牧师她很可能要走了,那天晚上她在梦里唱一首歌,她只记得那首歌在赞美诗上是第二百七十四页,那首歌的大意是说要去见主了。后来她把梦中的事告诉牧师,她说,主已经提前通知她,要接她走了,她已作好了准备。第二天,当监狱当局通知她,她将于三天后被处死,她表现得异乎寻常的平静,她没象其他女孩子那样哭泣,她微笑着告诉监狱官说,她已经知道了,她向监狱官们告别,并感谢他们的照管,然后唱着赞美诗走向绞刑架。 


小丽在临终前的表现令监狱官们大为惊异,原来他们最担心的就是她。她因为年轻,加上携带毒品是被动行为,认为自己案情冤屈,入狱后曾多次谋求自杀,情绪一直比较激烈。没想到小丽在临刑时会显得如此坦然和轻松。牧师告诉我说:“小丽在临刑时的表现,几乎引起了所有监狱官们的关注,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亲眼目睹的奇迹,他们看到了这个弱小的女孩子背后有一个东西,他们虽然还无法清晰地说出那是什么,但是他们感到了那个东西是实实在在的存在着。” 


一位亲临现场的监狱长说:“这女孩子的表现令人深思。我不认为那是一种做作和自制,当人们面对死刑这种极端形式时,即使是身经百战的战士和熟练的演员也会出现失态,无非是程度不同而已,当然,我也不认为那是所谓的催眠状态,或者是一种自我麻醉的心理现象,那会表现出某种病态的迟钝和不协调,狂热,等等。不,小丽也不属于这种情况,小丽在临刑前那种平静,以及平静下面持续健康的愉悦,在那种情况下,这决非是一个人自身所能够拥有的。她的行动使我深思,我觉得有一个东西,我隐隐约约看到了他的存在,也许,那就是基督徒们所说的神,我对此深感兴趣。”据我所知,这位监狱长后来成为一名基督徒。在那所监狱里,因着这些基督徒临刑时的见证而悔改信主的监狱官和犯人,决非是一个小数字。每当回想这些事,我常常会为主的大能而惊异,我看到《以西结书》三十七章所描绘的枯骨复活就象一幅图画浮现在我的眼前,无数枯骨,骨骨相连,瞬间成为基督的大军,这异象使我感佩不已。


 一九九七年圣诞节过后,是林伟弟兄离开我们的日子。我们紧紧地握手,轻轻地道声再见,他唱着赞美诗走向绞刑架,在这个静静的凌晨,那简朴的旋律,诉说他心中的平安和稳妥: 


 神差爱子,人称他耶稣,

 他赐下爱,医治宽恕,

 死里复活, 使我得自由,

 那空坟墓就是我的得救记号。


 因他活着,我能面对明天,

 因他活着,不再惧怕,

 我深知道,他掌管明天,

 生命充满了希望,

 只因他活着。


8

亲爱的妈妈:

我要和你和全家人离别了。我此刻内心并不忧伤,相反,我的内心深处充满了喜悦。


妈妈,我并不是为了安慰你们才说这番话,我所说的是我的真实感受。妈妈,也许你还记得,在刚入狱时,我是多么痛苦。我还年轻,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作为一个企业的经理,我在事业上也是前途无量,我觉得我的前面铺满了鲜花和阳光。然而,没想到五克海洛因就把我送入了死地,那时,我怨天尤人,我埋怨命运对我太不公平,我陷进深深的痛苦和沮丧中不能自拔。特别是当我看到同牢中的一位死刑犯服毒自尽后,我更无法控制自己的痛苦,真想一死了之。妈妈,那时我还不知道,在天地中有一位上帝,他更爱我。过去,你虽然也向我传讲过这位上帝,但是,对世界的贪恋和对享乐的追逐遮住了我的眼睛。 


正如妈妈经常说的,人的尽头是神的起头。我在危难中才开始向上帝呼求,他垂听了我的祷告,使我得以认识他,并悔改作他的儿女。妈妈,也许你不敢相信,当我接纳这位上帝作我个人的救主时,我感到监狱以及死刑对我是多么宝贵,如果没有监狱、没有死刑临到我,直到今天我可能还是一个死人,现在我却活了。 


现在,如果重新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能够逃跑,我也决不会选择它。是的,我会选择死刑,会选择入监,因为它使我认识了真正的生。” 


这是陈家宝在临上绞刑架前写给妈妈的遗书。当我读着这封遗书的时候,就想起了《路加福音》十五章里浪子的比喻,那是我和陈家宝读过的一段经文。我们读过这段经文后,向神祷告认罪,陈家宝常常是放声大哭,那是一种难以自制的痛心。陈家宝在受洗前曾逐条回想自己所犯的过犯,并把那些写在纸上向神认罪。即使在外面的教会里,我也很少见到象他这样认真对付自己的基督徒。牧师是在一九九七年底为陈家宝施洗的。我们通常是在每天一次的二十分钟室外休息时间为他们施行洗礼,没有水池,牧师把一桶水倒在受洗者头上,当家宝回应牧师的问话,说他愿意归入基督的死时,那一刻他对死刑的含意就有一种非同寻常的理解,搂着浑身湿透的陈家宝,我为上帝得着这样一个悖逆之子而心存感谢。 


陈家宝的死刑是在一九九八年的元旦过后。我觉得对于所有的人来说,陈家宝的最后三天真是一个最美妙的见证,那时,他已经是不停地赞美主,并且仍然坚持向别的死刑犯传福音,谁也看不出他是一个就要被送上绞刑架上的人。临行时,他握住牧师的手说:“我马上就要见主了,你们有什么话要我捎给主么?”牧师的两眼湿润了,他说:“你告诉主,我很爱他。”家宝没有读过神学,但是我从他的这单纯的信赖中看到了神的奇妙。 


现在时候到了

他走出自己的牢门,向临近的死牢喊道:“弟兄们,我们一齐祷告。”他所带领的基督徒这时早已穿戴整齐为他送行,他们在祷告中互相勉励。家宝这时一一和他们握手告别。然后,陈家宝向弟兄们喊道:“来啊!我们一齐唱。”整个死牢房顿时响起赞美歌声。 


那是陈家宝最爱唱的《奇异恩典》: 

“奇异恩典,何等甘甜,

 我罪已得赦免;

 前我失丧,今被寻回,

 瞎眼今得看见。” 


我和牧师陪伴家宝渐渐地走近了绞刑架,走在我们身边的还有几名监狱工作人员,那天清晨,家宝的嗓音特别宏亮,他就这样一边唱着一边迈着轻松的步履。朋友,你见过这样的死刑么?你见到过这样的死刑犯么?握着家宝的手,我忽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我觉得这气氛多象一次婚礼,我们仿佛是顺着红地毯朝那边走去,在红地毯的另一边等待我们的是爱情。 


“许多危险,试炼网罗,

 我已安然经过,

 靠主恩典,安全不怕,

 更引导我归家。” 


离绞刑架愈来愈近了,已经能看到它高大的身影,准备行刑的人已站在旁边。我在心中向主献上感谢,我感谢主的大能和大爱,他竟会把死变成一种祝福,这是何等奇妙的故事。我知道,我和我的弟兄必会相见,那里没有眼泪,没有痛苦,没有死亡。我们用歌声迎接那日子的到来。 


“将来禧年,圣徒相聚,

 恩光爱谊千年;

 喜乐颂赞,在父座前,

 深望那日快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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