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基督教遗失了犹太的根——后患无穷【整章】 |
作者:张熙和牧师 |
从使徒行传可见,教会是犹太人的教会,在一世纪三、四十年代,透过神活泼的大能,也在犹太人的领导下,得以茁壮成长。在教会第一代领导人当中,保罗是其中一位最有魄力、有学识的使徒。这位“外邦人的使徒”(罗 11:13)是使徒行传的首要人物,整本书大部分篇幅都在记载他的传道活动。但外邦人似乎完全忘记了:保罗不但是个犹太人,而且是个典型的犹太人,他也引以为荣。美国西北大学历史学荣誉教授克里•威尔士(Garry Wills)最近出版了一本书,提醒我们说:
“没有人比保罗更有浓厚的闪米特(Semitic)文化背景了,‘其实我也可以靠肉体;若是别人想他可以靠肉体,我更可以靠着了。我第八天受割礼,我是以色列族、便雅悯支派的人,是希伯来人所生的希伯来人。就律法说,我是法利赛人;就热心说,我是逼迫教会的;就律法上的义说,我是无可指摘的’(腓 3:4-6)。‘我又在犹太教中,比我本国许多同岁的人更有长进,为我祖宗的遗传更加热心’(加 1:14)。保罗是个十足的犹太人……他为自己的犹太人身份及犹太礼仪感到自豪。”(摘自《保罗的意思》,What Paul Meant,Penguin,2006,129-130 页)
显然,保罗成为弥赛亚耶稣的跟随者之后,并没有抛弃犹太人的根。犹太人最根本的一个标志就是信奉一神论,保罗也不例外,他相信的也是一神论,他的书信已经表露无遗(罗 16:27;林前 8:6,8:4;罗 3:30;弗 1:3,3:14,4:6;提前 1:17,2:5 等等)。作为外邦人的使徒,保罗明白自己的使命是引领外邦人相信基督,好归入“以色列国民”(弗 2:12),成为“神的以色列民”(加 6:16)。
但仅在一百年之内,原本由尽职的犹太人领导的教会,逐渐变成了由外邦人主导的外邦人教会。教会产生了重大变化,会众都是多神论背景,没有犹太人那种委身于一神论的激情,结果很快就毫不犹豫地将“一位神”变成了“一体”,加添了一、两个位格。与此同时,教会还自称是继承了犹太教会流传下来的一神论和新旧约圣经。
外邦教会大胆地推动神化基督的进程,尽管他们在新约找不到一节经文直言耶稣是神。其实三位一体论从新约里找不到支持不足为怪,因为新约作者除了路加以外,都是犹太人。难怪尼西亚信经宣布耶稣是神、与父同等时,没有引用一节经文来支持这种新教义,但这条信经从此却主导了基督教外邦教会。
今天大多数基督徒并不知道三位一体论的圣经基础多么脆弱。到底新约如何看三位一体论,J. H. Thayer 的评论简单明了:“基督能否称为神,就取决于如何理解约翰福音 1 章 1 节,20 章28 节;约翰一书 5 章 20 节;罗马书 9 章 5 节;提多书 2 章 13 节;希伯来书 1 章 8 节(及以下)等等,但神学家们在这个问题上依然争论不休”(摘自 Thayer 希腊文英文词典,sec. 2,粗体是本书作者加的)。尼西亚信经被确立为基督教教义一千七百年之后,基督教神学家们依然搞不清新约是否支持称基督为神!换言之,能否称耶稣为神,完全是取决于对寥寥几节经文的解释,而这些解释是否正确,则还在争论当中。
这种境况是教会脱离了犹太的根的必然结果。你怎能从一神论的新约书卷里提取出三位一体论呢?纵然著作、论文汗牛充栋,也徒劳无功。一切只能是(也已经是)牵强附会,强行解释新约的一神论书信,而解释与经文本意格格不入。这些解释的理论基础非常薄弱,很容易就可以被推翻。教会此刻岂不该回归一神论的犹太根基,而不是在一神论的基础上继续构建一种完全相反的理论吗?
教会是从希伯来圣经(基督徒称之为旧约)得到了神的启示。今天大多数基督徒并不知道,早期教会只有“旧约”,没有其它圣经。会众之间会传阅一些书信,比如使徒彼得、保罗的书信,这些书信原本是写给某些教会的,所以还看得见教会的名字。我们现在有的四本福音书,早期的一些教会可能只有一本或者两、三本。直到二世纪末,这些书信、福音书才被收集起来,成了现在的新约。
总之早期教会是建立在“早期圣经”(即希伯来圣经)基础上的,是坚实的一神论基础。同样,新约书卷也是牢牢地建立在旧约基础上的,这一点可以从新约引用了那么多旧约经文及引喻看出来。有一句话将早期圣经与后期圣经(即旧约与新约)之间的紧密联系恰当地概括了出来:“新约隐藏在了旧约里,旧约被新约启示了出来。”
我们从旧约得知,神创造了世界,又选择了一群忠心的人,透过他们实现神对人类的旨意。神向这些人显现,并且透过他们向世人显现。神选择了以色列民,并不是因为以色列是大国,而恰恰因为是小国寡民(申 7:7)。这就是神的行事方法,正如哥林多前书 1 章 27 节所说:神“拣选了世上软弱的,叫那强壮的羞愧”。
耶稣,这位神特别“拣选的”(路 9:35),是个犹太人,他所有的使徒也都是犹太人。耶路撒冷第一间教会是犹太人组成的。在公元 70 年,罗马军队摧毁了耶路撒冷以及圣殿,结果以色列作为一个国家消亡了几乎 1900 年。后来巴克巴(Bar Kochba)领导了一次起义,又很快被罗马军队镇压了下去(公元 135 年),此后巴勒斯坦地区的犹太人处境更加艰难。然而经过保罗及其他人努力传道,福音传遍了罗马帝国。不过也产生了一个后果,就是到了二世纪末,教会成了非犹太人主导的教会,很快便脱离了犹太的根。教会领导人都是在异教和多神论的文化、宗教背景下长大的。而受过一定程度教育的领导也深受希腊宗教、哲学观念的熏染,这些观念已经成了他们的思维定式,即便做了基督徒,也难以抛弃。带着这种观念制定教义,可想而知会酿成什么严重后果。三位一体教义是基督复活三百年后,外邦教会正式确立的教义;是脱离了犹太的根,一步步偏离圣经的必然产物。
现在圣经被视为是三位一体论著作,而不是原本的一神论著作。我们费尽心思要在新约里找到三位一体论的论据,毫不理会旧约根本没有三位一体论。结果新约经文往往被断章取义,抛开了旧约背景,冠之以三位一体的含义。今天,新旧约研究似乎是毫不相干的两门学科。多年前我在剑桥图书馆碰见了一个熟人,他正攻读旧约某一学科的博士学位。他问我在做什么,我说我在探讨新约的一些问题。他莞尔一笑,说:“我认为新约已经没有什么问题还需要探讨的了!”当然他这样说是在开玩笑,但这种想法似乎也显示出他并不知道新约存在着的问题。
教会脱离了犹太的根,这就意味着教会不再明白基督及其使徒或者新约作者时代的宗教、文化氛围。今天大多数基督徒甚至不知道耶稣的母语是什么,他用什么语言教导,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耶稣时代的巴勒斯坦地区讲什么语言。大多数基督徒从未听闻过“亚兰文”一词,更不知道这是耶稣在日常生活中所用的语言,因为这就是那时候(甚至再早五百年)以色列地的通用语言。
新约学术界也不太注重亚兰文,毕竟大多数神学院毕业生连希伯来文的基本知识都无法掌握,更何况亚兰文了。亚兰文是跟希伯来文相近而又完全不同的闪米特语言。
但自从 1947 年发现了死海古卷,新约神学界便对亚兰文刮目相看,因为死海古卷大部分都是用亚兰文写的。而且大概也是在那个年代,又发现了一本完整的亚兰文 Targum(以前发现的只是断编残简)。“Targum”是亚兰文“翻译”的意思,所以“Targum”就是希伯来圣经的亚兰文译本。之所以需要亚兰文译本,因为在以斯拉、尼希米的年代,那些流放归来的人已经不会说希伯来文。在流放地生活了几十年,他们说的是当地人语言:亚兰文。这种情况在今天的犹太人当中再次重现,犹太人在外国旅居了几个世代,很少人能够说希伯来文。我在读书期间曾去过以色列学习希伯来文,课堂上大部分是犹太人,他们来学习自己先祖的语言。
早在发现上述古卷之前,少数学者(Wellhausen,Burney,M. Black 等等)已经知道亚兰文对于明白新约至关重要。但亚兰文仍未引起足够的重视,一直到发现了上述所说的古卷,终于一投石激起了千层浪。学者们已经推出了研究成果,比如 M.McNamara 的著作《亚兰文译本与新约》(Targum and Testament),还有汇集了多位学者的研究文章的书 The Aramaic Bible(《亚兰文圣经》,D. R. G. Beattie 和 M. J. McNamara 编辑,JSOT 出版社,1994 年)。